前段时间,有媒体曝光了造假窝点多渠道销售假冒伪劣机油的现象。这种机油经检测,各项主要指标都达不到国家标准,使用后可能会引起汽车发动机严重故障甚至报废。调查过程中,记者看出了一个奇怪的现象,车辆维修使用后的废旧机油桶和废机油,经常被一些个人高价回收,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?
在玉溪市的一家大型汽车修理厂,一辆更换机油后发生故障的汽车的发动机被拆解,技术负责人发现机油产生的磨损过大,导致整个发动机报废。
汽修厂技术负责的人介绍,他们发现不少出现烧机油现象的车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:都是在不久前更换过机油,有的车辆更换机油之后,甚至会出现发动机拉缸的严重故障。
记者调查发现,这些导致发动机发生故障的机油有的来自汽车修理厂,有的则是车主从电子商务平台购买,其中不乏标称为知名品牌的机油。
记者对电子商务平台知名品牌机油销售情况做调查发现,同一品牌同一规格的4款机油价格相差悬殊,价格从100元到400元不等。其中,一款折后价为123.96元的机油,店家声称他们销售的品牌机油有正品保证,支持验货,质量有保障。
除了电商平台,汽修厂也是机油的主要销售渠道。记者随后对玉溪市近10家汽修厂做出详细的调查,发现它们的机油进货渠道多种多样。有上门推销的,也有从汽配城采购的,还有从电子商务平台直接购买的,但大部分没有进货台账和发票。
记者随后请玉溪市公安局江川分局协助调查,随机抽取了多家汽修厂和网店的多款知名品牌机油进行送检。经检测,这些标称为知名品牌的机油,多项指标均达不到国家标准要求,其中核心指标低温动力黏度、运动黏度和倾点都严重不达标。
专家指出,汽车长期使用这样的劣质机油,发动机很容易出现拉缸的严重故障,甚至报废。
记者注意到,这些标称为知名品牌的机油,油桶上都有防伪码。但记者发现,这些检测达不到标准要求的所谓知名品牌机油,扫码之后,验证页面显示的信息却和正品高度一致。也就是说,这些机油桶的防伪码是真的。
机油桶是真的,为什么里面的机油却不符合国家标准呢?记者把这些检测不符合国家标准的机油,分别寄给所属品牌的官方机构鉴定真伪。经鉴定,这些所谓的知名品牌机油,机油桶虽然是真的,但是里面却灌装了劣质机油。在多家品牌官方机构的配合下,记者和执法人员调查发现,有53家汽修厂和2家网店销售假冒知名品牌机油。
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,车主更换机油后,一般不会带走废油桶,大部分由汽修厂收集。根据《国家危险废物名录》,废机油桶属于危险废物,必须交由具备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的单位进行处置。
在广东茂名市电白区一家大型汽车保养连锁店,记者看到,仓库里堆满了更换下来的废机油桶,各种知名品牌应有尽有。这里的一名工作人员透露,这些油桶不是按斤卖,而是按个卖,“大的15块钱一个,小的5块钱一个。”
通过这名工作人员的介绍,记者添加了一个微信名叫“小车”的商贩。这名商贩介绍,他专门收购知名品牌各种型号的废机油桶,收购区域包括茂名市各个县区。当询问收购废机油桶有何用途时,这名商贩删除了记者的微信。
业内人士透露,商贩收购废机油桶后,一般是加价卖给了假机油生产窝点。这些回收来的原厂油桶,灌装上来路不明的机油,又以正品的价格卖给消费者。
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,除了有人高价回收废油桶,还有人高价回收废机油、废液压油等,汽车保养更换下来的这些废油,行业内统称为“废机油”。
根据相关要求,废机油必须交由有资质单位收集处置。也就是说,个人不能从事废机油的收集处置工作。记者调查发现,茂名当地从事收购废机油的商贩不在少数。有的商贩收购一桶200升的废机油,价格在700元左右,比有资质企业高200元以上。
经过对茂名市30多家汽车保养店和修理厂半个月的蹲点跟踪调查,记者发现,大部分前来收购废机油的是普通厢式货车。
在电白区的一栋普通住宅,记者找到了一个商贩临时存放废机油的仓库。光线黑暗的仓库里,摆放着几十个大桶,大桶里存放着商贩近期回收来的废机油。见到陌生人进入,废机油商贩迅速躲了起来。商贩的家人称,他们已经不回收废机油了。
商贩的家人非常警惕,对废机油的去向闭口不谈。按规定,废机油加工必须获得省级环保部门经营许可,对再生设备和生产工艺有严格要求,能达到标准的企业并不多。
记者了解到,整个茂名市只有茂南区一家企业有回收废机油的资质,其他的本地企业和个人,都没有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,却也在回收废机油。
茂名市茂南区生态环境局一名工作人员介绍,他们一直对废机油非法回收行为严厉打击,前两年还抓到一个外省籍的商贩。但是记者在当地调查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,发现仍然有多名无资质的商贩在回收废机油。
记者经过近一个月的深入调查发现,围绕着汽车维修行业,确实存在一条假冒机油的黑色产业链:无证商贩非法收集、收购废油桶废机油,违规运输非法储存、加价转卖给所谓的生产者;以小作坊为主的生产者简单过滤,用原厂油桶灌装假机油,最后以正品的价格在电子商务平台和线下场所销售,最终卖给不明真相的消费者。
在广西南宁市最大的汽修厂一条街,大大小小的汽修厂有上百家。记者看出,在这里从事回收废机油的也大都是没有资质的商贩。南宁市某汽修厂一名销售人员介绍,当地监管部门也曾多次查处非法收购废机油的行为,但很多汽修厂依然对收购者给出的高价难以拒绝,在没有核实收购者资质和合法性的情况下,将废机油随意售卖。
除了线下渠道,社交平台也有人在回收废机油废油桶。在某搜索网站输入“回收废机油废油桶”后,记者看出,各地都有不少上门回收废机油的账号。名为“杭州地区正规资质回收各种废油各种危废”的账号运营者和记者说,他们掌控着一套完整的产业链。从回收废机油开始,将其来加工提炼,制作成假机油等,买家想要什么品牌机油桶他们都可以提供。
实际上,这些所谓的品牌机油,只是经过简单过滤并沉淀后滤出的基础油,一桶200升价格为1000元左右。
据统计,我国每年产生的汽车废机油超过100万吨,正规企业回收率只有20%左右。也就是说,80%左右的废机油不知去向。
针对废油桶废机油的回收乱象,各地监管部门加大了打击查处力度。今年8月,广东东莞市生态环境局大岭山分局查处一非法收集废机油窝点,查处废机油超过120吨。
近年来,北京、天津、河北、云南等地也曾查处过多起非法处置废机油案,但废油桶废机油回收乱象并没有正真获得有效根治。
废油桶废机油回收乱象由来已久,虽然相关的法律和法规在不断细化,但仍有一些不法商贩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,一家一家汽修厂去收购,这种违背法律规定的行为多年未被查处,不禁让人质疑:我们的监管是不是真的存在疏漏之处?